"临上搏击台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一声。洪叔说:「马上要上台了,先看别手机。」我这几天联系不上宁初雪,挺担心的。便没听洪叔的话,固执的接过手机。的确是宁初雪发来的短信——「别再找我」短短四个字让我乱了心神,在台上被对手踢碎了右腿膑骨。从此,我的人生每况愈下,如陷泥潭。直到发生车祸,死在街头,我才得以解脱。"...
第1章 01
临上搏击台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一声。
洪叔说:「马上要上台了,先看别手机。」
我这几天联系不上宁初雪,挺担心的。
便没听洪叔的话,固执的接过手机。
的确是宁初雪发来的短信——「别再找我」
短短四个字让我乱了心神,在台上被对手踢碎了右腿膑骨。
从此,我的人生每况愈下,如陷泥潭。
直到发生车祸,死在街头,我才得以解脱。
正文
1
在休息室里醒来时,我的意识还没跟上。
以为自己还倒在那个冬夜的街头,满身是血,求助无门。
直到洪叔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。
「愣什么神呢?上台时精神不集中,这可是打拳的大忌!」
我怔怔的看着自己搭在茶几上的腿,肌肉紧实,修长有力。
这是我受伤前的腿!是我健康完好的右腿!
我不可置信,又看向洪叔。
老头子还是一头乌发,声若洪钟。
这也是我出事前的洪叔,是没被我拖垮的洪叔!
我竟然回来了!
回到了我命运的转折点。
向死而生不过一弹指,从冬夜的街头到温暖休息室也只是眼睛的一个开合。
可心头涌上的强烈情绪,让我险些没崩住,落下泪来。
我哽了一下才对洪叔道:「放心,叔,我再也不会了。」
不会为一条短信分心,不会再为一个心如蛇蝎的吸血女分心。
也不会向前世一样在拳台上被对手踢碎骨头,更不会拖累洪叔,最后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。
我闭上眼睛,默默平复心情,也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身体。
年轻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,燃烧着熊熊战意。
与我曾经暗伤遍布,钝痛缠身的病躯,有天壤之别。
回来的感觉真好,好的让我不敢相信。
洪叔催我上台,我披上大氅,走出休息室。
重来一次,是重蹈覆辙,还是逆天改命,全在今晚。
临上搏击台前,我的手机响了一声。
洪叔如前世一样提醒道:「马上要上台了,先看别手机。」
我笑了笑,还是接过看了一眼。
我还想再确认一下,我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坠入深渊之前的那个晚上。
「别再找我」
宁初雪的短信一字不变,和前世一模一样,连「分手」两字都不屑说。
她用四个字斩断了我和她所有的关系。
仿佛曾经的那些乞求、引诱和索取都没发生过。
我自嘲一笑,前世的我,还真是有眼无珠啊!
2
宁初雪是我在筒子楼的邻居。
按说,我这样住在筒子楼里讨生活的人,是不可能和宁初雪有交集的。
哪怕她只是豪门的私生女,也不是我轻易能见到的人。
可她爸的原配是个厉害角色,断了她爸的经济大权,把宁初雪和她妈赶出了「金屋」。
昔日的小公主,沦落到了筒子楼的出租屋里,与我成了邻居。
落魄后的宁初雪依然心高气傲,坚持要上曾经就读的贵族学校。
为了贵族学校高昂的学费,宁初雪和她妈天天吵架。
她怪她妈只知道找男人,根本不管她的死活。
她妈骂她是吸血鬼,只知道要钱。
隔着一堵薄墙,豪门外室和私生女撕开脸皮后,并不比筒子楼里的人光鲜多少。
我无意多听,重重的拍了两下墙,让她们安静。
这里住着的人,哪一个不是艰难讨生?偏就她俩要吵得大家不得安宁?
第二天,宁初雪来找我道歉,穿着与筒子楼格格不入的白衣白裙。
说出口的,也是与昨晚判若两人的温言细语。
「对不起,昨天晚上吵到你了,我特意来向你道歉。」
我面无表情的关上门,继续煮我的泡面。
道歉有什么用?一万句「对不起」换不来一包泡面!
3
我从小没了爸妈,跟着洪叔在地下拳馆讨生活。
生活的窘迫,让我自顾不暇,没有多余的同情心。
恶劣的生存环境,堕落是件太容易的事。
还未成年,我抽烟、喝酒、打架就一样不缺。
唯二没沾的就是赌和嫖。
哦,还有毒。
洪叔在这三件事上管我管得很严。
洪叔和我非亲非故,却把我当成儿子在管。
若没有他,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活成什么样子。
洪叔知道我隔壁搬来这么一家时,就告诫我:「别看,别问,别管!」
我也不想管,我连自己都管不好。
可有的时候,是你的劫,就真的躲不过。
宁初雪她妈开始带男人回家了。
那一晚我从拳馆回去时,宁初雪抱膝坐在我家门口。
看到我,她仰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,小声请求:「能让我在你家呆一会吗?」
我只当没听见,跨过她,进屋,关门。
我没让宁初雪进屋。
煮泡面的时候,我能清晰的听到隔壁那些暧昧的声音。
隔着一层薄墙,就能假装不知道了吗?
何必自欺欺人?
我以为我的冷漠会让宁初雪知难而退,可她还是每次都躲在我家门口。
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,我刚睡下,隔壁响起凄厉的尖叫。
一阵乱七八糟的嘈杂过后,我的门被急促拍响。
「池骋!救救我!求你救救我!池骋!救命啊!」
我在宁初雪的哭喊声中坚持了一分钟,最后还是心软了。
我去开了门。
宁初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,直接扑进我的怀里,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。
她家门口站着一个满脸酒色的陌生男人,眼神凶狠,笑容猥琐。
4
我没理那个男人,把宁初雪拽进屋,重重关上门。
那个男人是宁初雪她妈带回来的。
和她妈睡到半夜,又想打她的主意。
而她妈,不是知是真醉还是假醉,至始至终都没露面。
宁初雪哭得撕心裂肺,我依旧无动于衷。
筒子楼里,这种事我已见得太多。
宁初雪哭着说再也不想认这个妈了。
我没接话。
宁初雪又自言自语的摇头。
「不行,我得让她给我交学费,我得上大学,只有考上大学,我才能逃出去,才能更好的活着!」
「随你!以后别再敲我的门!」
我困得很,很不耐烦,并不想听她的远大理想,我只想睡觉。
宁初雪委屈的低下头,抖着手解身上的扣子。
「对不起,我也不想打扰你的。可与其让那些臭男人欺负,我宁愿给了你!」
我蒙头倒下:「我没兴趣,你找别人吧。」
宁初雪窘迫的扣回扣子,蜷缩到屋里唯一的一只破沙发上。
屋里有生人我睡不着,烦得要命,只好躺在床上抽了半宿的烟。
天蒙蒙亮时,宁初雪站了起来,说要去上学。
临走前,宁初雪说:「池骋,谢谢你收留我,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,给你跳个舞吧。」
我那时才知道,宁初雪是学舞蹈的。
她的理想就是站在最高最大的舞台上跳舞。
一身白衣的宁初雪在晨光里舞蹈,轻盈的像一只纯白的蝶。
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宁初雪不应该属于这泥潭一样的筒子楼,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。
5
那是我第一次和宁初雪有了交集,也是第一次有了想守护些什么的想法。
人一旦有的念想,就会执迷不悟。
宁初雪是,我也是。
我数了数我攒的钱,不多,只有两千多块。
我又问洪叔借了一些,凑够五千。
晚上宁初雪回来时,我叫住了她。
在早上宁初雪跳舞的窗前,我把五千块钱递给她。
「只有这么多,要是还不够,你自己去想办法。」
宁初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,大大的眼睛里瞬间浸满泪水。
然后她直直对着我跪了下去。
「池骋,你要了我吧!你要了我吧!你这样让我怎么还?」
我没想让她还。
我自小没了爸妈,浑不吝的长大。
没有理想,没有道德,更没有同情心。
若不是洪叔拽着我,我可能早就进去了。
我这种人,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真善美。
可早上晨光里的舞蹈,让我感觉到了美丽和安宁。
我不想让宁初雪就这么被阴暗的筒子楼吞噬。
宁初雪慎重的给我写了借条,还咬破手指摁了指印。
她说她只是借,一定会还。
我随她去。
转头却被洪叔狠狠骂了一顿。
说我鬼迷心窍。
也许吧。
那个早晨,我要么是看到了神明,要么,就是见到了鬼魅。
6
宁初雪上高三。
她那个贵族学校一学期的学费要二十万。
不用算我也知道,靠干杂活我是挣不到这么多钱的。
我唯一能挣到这笔钱的路子,只有打黑拳一条。
我硬着头皮向洪叔提了这事儿。
洪叔黑着脸一言不发,揍了我一顿。
我不敢还手,被打的鼻青脸肿。
洪叔骂我:「连我都打不过,你还想上台?我看你是想找死!」
我擦掉嘴角的血丝,笑着哄洪叔。
「叔,你总说人活着得有个念想,我以前没有,但现在有了,你就成全我吧。」
洪叔以为我说的是宁初雪,气我不争气。
「你想找女人,哪里不能找?非要惹上这样的麻烦?」
我并没想要占有宁初雪。
我只是在那天早上,看到了不属于筒子楼的美好。
我想留住这份美好。
洪叔没能拗过我,找了老板,让我虚报年龄上了场。
地下拳馆的竞争异常激烈。
走这条路的,谁不是拿命换钱?
上了场就是往死里打,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。
我打完第一场回到家,宁初雪给我抹药,守在我床边哭了一夜。
她问我要什么样的报答。
我身上很疼,也很累,不想说话。
她就自顾自脱了衣服,躺到我的身边继续哭。
我被她哭的心烦,便搂了她一下。
「别哭了,睡吧。」
从那一晚起,只要我回去,宁初雪就会陪我一起睡。
但是,我从未动过她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我并不想占有她,我只想守住那份美好。
7
宁初雪不负所望,考上了最好的艺术学院。
我欣慰的同时也松了口气,那贵族高中真的很贵。
我那么拼命打拳挣钱,都有些入不敷出。
开学一个月后的国庆假期,宁初雪回了筒子楼。
她更漂亮了,却好像也更不开心了。
晚上她又躺到我身边,却没再问我累不累,有没有受伤。
一直沉默到后半夜,才开口问我,
第2章 02
可不可以再借她一点钱。
宁初雪写给我的欠条已累积到了三十多万。
可直接开口要钱,这还是第一次。
「是学费不够吗?」
「不,不是。」宁初雪话还没说,眼泪先落了下来。
我以为她又受了她妈的气,便开了灯看她。
宁初雪低着头,又羞又愧的样子。
「池骋,对不起!我不该不知足的!你已经对我够好了,我不该再让你为难!」
「有事直说。」
我莫名烦躁,这样哭哭啼啼的宁初雪,一点都不美好。
宁初雪吞吞吐吐了许久,我才明白她在难过什么。
艺术学院是个烧钱的地方。
能上得起艺术学院的学生,家境都不错。
学校里名牌和豪车比比皆是,同学间也暗暗攀比。
宁初雪这样只缴得起学费,勉强顾得住基本生活的人,轻易就沦落成了底层。
这不是宁初雪想要的结果。
她不惜向我献身也要读完贵族高中,可不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。
我沉默。
我拿命拼来的钱,不是让她攀比用的。
宁初雪却扑了上来,没有章法的吻我,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。
「池骋,你要我吧,你要了我吧!我不想把第一次给别人,我凭什么比不过别人!」
我按住宁初雪,不让她乱动,可最后还是在她的哭声里妥协了。
「我手里只有五万,宁初雪,这是我拿命拼来的钱。」
宁初雪哭的更凶,我却不想再听。
8
宁初雪返校的前一晚上,买了些卤菜,还有一些啤酒。
说要请我吃饭,好好谢谢我。
我其实并不高兴。
用我的钱请我吃饭,根本没这个必要。
我告诉自己,这是最后一次。
我准备趁这顿饭跟宁初雪说清楚,以前的钱我不用她还,以后她也别再问我要钱。
可宁初雪没给我这个机会。
她在我的小破屋里支了张桌子,摆了酒菜,说要和我好好喝一场。
她特意打扮过。
比素颜的时候更加妩媚,还穿了条性感的吊带裙。
若不是我对她从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,可能真的会被她诱惑。
我一边埋头喝酒,一边想着怎么和她把话说清楚。
可喝着喝着,我就感觉不对。
以我的酒量,不可能几杯啤酒就头晕目眩。
我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,身体却已不受我的控制。
我最后的记忆是宁初雪过来扶我,没扶住,和我一起倒在了床上。
再睁眼,已是第二天早上。
我浑身赤裸的躺在床上,宁初雪就睡在我身边。
一丝不挂,身上还有几道淤青。
倒在床上之后的事我没有一点印象,可看这情形,是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我烦躁的起身抽烟。
这根本不是我的意愿。
宁初雪也醒了,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好,反倒来安慰我。
「池骋,昨晚我们都喝醉了,我不怪你。」
我看了她一眼,很直接的问:「昨晚的酒里你放了什么?」
宁初雪眼神闪了一下,声音变得尖利。
「你什么意思?池骋,你不会以为是我勾引你吧?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清白勾引你?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?你太过分了!」
9
那天早上,我抽了很久的烟。
然后,我替宁初雪擦掉眼泪,很认真的告诉她:「宁初雪,我会对你好,你别多想,好好上学。」
不管酒有没有问题,事情都已经发生了,我不会不负责。
宁初雪拿着五万块钱走了。
当然,依旧给我写了借条,说一定会还我。
我一笑了之。
宁初雪走后,我更加拼命的打拳。
以前我一周打一场,为了养伤,也是为了恢复状态。
现在我三天就打一场,常常上一场留下的伤还没好,就上了下一场的搏击台。
洪叔知道后骂了我一顿,说我要钱不要命。
瞒不住,我只好告诉洪叔那晚发生的事。
洪叔沉默许久,最后也只叹了一声「造孽」。
可我搏命的速度,赶不上宁初雪花钱的速度。
她上贵族高中时,我一个月挣三万给她两万,她有时候还能省下几千。
现在我一个月挣五六万,我给她四万,不到月底,她又会打电话来哭。
宁初雪在电话里从不说要钱,她只是哭。
我一开始不明白,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。
后来发现,只要一转钱,她就不会再给我打电话哭,我才知道她是为了要钱。
洪叔说这个女娃不简单,让我小心一点。
我只有苦笑。
我最初是被一支舞迷了心窍,现在又占了人家的清白。
就算明知道她是为了钱,我能不给吗?
我一直算着日子。
宁初雪大学毕业的时候,我和拳馆签的约也就到期了。
到那时,宁初雪如果还愿意和我在一起,我会好好对她。
如果她想离开,那我也算解脱了。
10
宁初雪大三的时候,搭上了一个富二代。
那人很迷她,给她花了很多钱。
他们出双入对一年多,我却什么都不知道。
我转给宁初雪的钱,她也照收不误,没有任何解释和拒绝。
临近毕业时,一无所知的我给她打电话,想问问她回不回来,要不要去接她。
可电话打了几次,都没人接听。
一直到了七月底,我也没能联系上宁初雪。
我又转了五万块钱给她。
做事有始有终,宁初雪马上毕业,我想最后再帮她一次。
钱收的很快,可我打电话过去时,依然不接。
我挂了电话,抽了会烟才去准备我的最后一场比赛。
就在我热完身,准备上场时,手机响了一声。
是宁初雪的短信。
那段日子,宁初雪一直不接电话,我总担心她出了什么事。
所以没听洪叔的话,在上场前看了手机。
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,让我在生死攸关的搏击台上分了心,破绽百出,输得毫不意外。
我怨不得别人,一切都是咎由自取。
被抬下场时,我尤不死心,拨了宁初雪的电话。
「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,请查证后再拨……」
我昏迷前只有一个执念,怎么会是空号?
明明上午的时候,我还给这个号码转了五万块钱。
十秒后,我还收到了【对方已收款】的提示。
我在ICU躺了三天才醒,洪叔憔悴的像是老了十岁。
见我醒来,洪叔舒了口气:「可算醒了。」
我还说不出话,只能一瞬不瞬的看着洪叔。
洪叔似有不忍,撇过头道:「髌骨粉碎性骨折,以后打不了拳啦。」
我在地下拳馆打了五年黑拳。
用我的血和命,为宁初雪铺平了求学的路。
最后只得了「别再找我」四个字。
11
我长长吐出一口气,动了动完好的膝关节,站上搏击台。
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,那复仇之路,就从今晚开始吧。
那场搏击我打的异常凶悍。
一拳又一拳的重击,发泄着我过去三年的伤痛、挫败和绝望。
被裁判高举起手臂时,洪叔笑出了眼泪。
我却想起前世我临死前,洪叔那一头干枯斑白的头发。
前世他为了给我治腿,到处低声下气的借钱。
最后实在没办法,洪叔还瞒着我去京市找了宁初雪。
自然是见不到的。
洪叔非但没能见到宁初雪,还被几个小混混抢了行李,打得一身伤。
我那时还不愿把宁初雪想得太坏,可事实教我做人。
那些混混们把抢去的行李扔了一路。
洪叔带着满身的伤追着去捡。
唯一没捡回来的,只有宁初雪给我写的借条……
重活一世,我不会再让洪叔四处求人,也不会让他为了多挣十块钱,不睡觉去看守夜场。
从拳馆出来,我和洪叔去大吃了顿,还喝不少酒。
看得出来,洪叔是真的高兴。
可我眼前总会晃过前世我腿残了之后,他背着我悄悄摸泪的样子。
我给洪叔把酒杯满上道:「叔,和我一起去京市吧。」
洪叔脸上的笑淡了下去。
「小骋,你是要去京市找那个女娃?」
怎么可能?
「我找她做什么?不找她。京市是大城市,咱去那里找门路,不管干什么,总比呆在筒子楼里强。」
洪叔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,还是收拾了点家当,和我一起去了京市。
我去京市,不是为了找宁初雪,我是想去找一位前世的贵人。
12
在京市影视城附近的一个地下室安顿下来后,我便天天去影视城找人。
前世洪叔没找到宁初雪,只能到处借钱给我治腿。
我不想看洪叔的头发一天白过一天,求着他给我办了出院。
等勉强能拄拐走路,我就悄悄离开了洪叔和筒子楼。
我不能把自己毁了之后,再拖死洪叔。
我漫无目的的流浪,辗转到了京市。
在这个影视城里找了个演尸体和残废的活,勉强混口饭吃。
有一天突降大雨,我避不及,也无处可避。
就那样茫茫然靠坐在屋檐下,失了神。
我那幅失魂落魄的样子,不知怎么被路过这里的程导看到了眼里。
两天后,他找到了我,邀我去他正在拍摄的片子里演一个角色。
那部片子叫《陌路》,他邀我演的角色,是一名因救人受伤而无法登台的少年拳击手。
程导说,那天我看雨的眼神,很符合他心中那个少年的样子。
程导的赏识又让我看到了光明。
虽然我最后没能演上那个角色,但那段时间,是程导给了我活着的希望。
重活一次,我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。
这是我在京市立足的根本,也是我讨回公道的关键。
13
我依旧找了群演的活,每天都在影视城呆着。
没事的时候,就去前世被程导看到的那个屋檐下发呆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第三十七天,程导直接找上了我。
我看看天,没下雨。
我很慌,我怕我的刻意,会让这个机会失之交臂。
程导不知我心里的惶恐,和我聊了很多。
最后他向我发出邀请,邀我去演那部我几乎能倒背如流的《陌路》。
依然是那个少年拳击手的角色。
我近乎虔诚的答应了程导的邀约。
程导唯一的担心,是我演不出角色腿伤的效果。
我笑着让程导放心,前世的断骨之痛,我早已刻骨铭心,怎么可能演不出来?
第一场拍的就是少年伤愈后,尝试站立的戏。
我一遍遍摔倒,一遍遍挣扎起身。
眼神从茫然到愤怒到绝望,最后终于嘶声痛哭……
从头到尾,没有卡,一遍过了。
程导看我眼神满是惊喜,拍着我的肩道:「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!」
我很是惭愧,我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好。
第三天正拍摄时,现场有些骚动。
是本片的女主角初雪来了。
我看着那个一身名牌的女人,没看出曾经的半点美好。
现在的宁初雪,早已不是当初在晨光里跳舞的那个女孩。
她改了名字,去掉了让她觉得耻辱的姓氏。
在那个富二代男友的力捧下,没毕业就进了娱乐圈。
靠着一张脸和动不动就哭的柔弱人设小有名气,被称为「破碎感女神」。
甚至有粉丝说「初雪一哭,全世界都错了。」
我很想知道,那如果是宁初雪错了呢?
14
前世我就是在《陌路》的剧组再次见到了宁初雪。
我当时很冲动,有很多话想问她,不顾一切冲到她的面前。
她根本没认出我来,一脸嫌恶,避之不及。
当她知道我是谁之后,眼里有明显的慌乱,还有我没发现的狠毒。
她将我带到一个僻静的酒店,让我好好休息,说要替我联系医院,好好看看我的腿。
可两天后,因为拖欠房费,我被酒店赶了出来。
再回剧组,也没了我的位置。
程导并没避讳,直接给了理由。
他说:「池骋,我看错了你,没想到你是这么烂的一个人,你根本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少年!」
原来在这两天里,宁初雪已经把我挂到了网上。
曾经的那些事,在她的小作文里黑白颠倒。
她是受尽凌辱依旧不屈的小白花,而我这个供养了她五年的人,成了她口中的加害者。
宁初雪写道:「我没想到一个人可以那么恶毒,在我最无助的时候,毁掉我的清白,在我好不容易完成学业时,又怂恿他人向我索要钱财……我一退再退,可他还要追来剧组,想要毁掉我的事业……」
扑天盖地的谩骂向我袭来,宁初雪的粉丝更是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。
他们拍下我行动不便的照片,P的丑恶又下流。
然后发到网上,细数我对宁初雪犯下的罪行。
他们说我QJ未成年少女,说我敲诈勒索,说我的断腿是上天给我的报应。
他们质问我:这么恶心又丑陋,你怎么好意思活着?
我一个人的力量,根本无法对抗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。
而且,我没有为自己辩驳的证据。
宁初雪写给我的欠条被抢了,我的手机在穷困潦倒中也变卖了……
我被千夫所指,却百口莫辨。
甚至找不到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。
只因为我「亵渎」了他们的女神。
生命最后的那个冬天,我拖着一条断腿,想在冬夜的街头找一处安身之地。
却被宁初雪的极端粉丝,撞死在深夜的街头。
15
我看着远处与男友说笑的宁初雪,也笑了笑。
我没有像前世那样,急着找她要个说法,反倒尽可能的避开她。
我想拍完这部戏,就算不能拍完,也尽可能多拍些戏份,这将会成为我的底气。
会让程导和剧组的同事更了解我,甚至欣赏我。
到时候,就算他们不为我发声,也至少不会落井下石。
另一边,我从到京市后就注册的微博,也依旧更新着。
记录着剧组的生活,也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。
当我不得不与宁初雪面对面时,我的戏份已拍了大半。
程导甚至已经托人帮我介绍别的角色了。
我对着惊慌失措的宁初雪浅浅鞠了一躬,淡淡的打招呼:「初雪老师好,好久不见。」
程导有些惊奇:「你们竟然认识?」
我神情失落,声音平静:「曾经是邻居。」
宁初雪脸都白了。
她甚至等不及像前世一样把我带出去,直接将我拽进了她的化妆室。
「池骋,你来做什么?」
「讨生活,混口饭吃。」
相较于我的平静,宁初雪的神情称得上狰狞。
「你去哪里不好?为什么非要来京市?!」
「我为什么不能来京市?或者说,宁初雪,你在心虚什么?」
宁初雪的眼神躲了一下。
「我有什么可心虚的?」
「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?」
「我……我电话丢了。」
「是吗?那可惜了,我还给你转了五万块钱呢。」
「你到底想干什么?」
宁初雪的声音尖厉起来,看我如同在看一个魔鬼。
16
晚上回去后,我开了会直播。
《陌路》的官博放过我的定妆照,托这个福,我也有了千把个粉丝。
他们顺着官博的艾特摸到了我的微博,翻遍了我那些记录回忆的小作文。
然后,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,叫「男宝钏」。
毕竟我的那些回忆里,我就是一个纯纯的恋爱脑。
从头到尾,记录的全是一个叫「小雪」的女孩。
我写了我们的初遇,写了她在晨光里的舞蹈,写了她求学的艰辛。
当然,写得更多的,是我的付出。
写我在她被欺辱时挡在她的身前。
写我为她的一支舞而倾倒,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。
写我为了成全她的舞蹈梦,心甘情愿上了地下拳馆的搏击台……
我最后写道:「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,但我一定会找到她。」
我为数不多的粉丝,经常会在我的小作文下评论:「小骋小骋,那个小姐姐回来了吗?」
我会回复:「还没有,我还在找。」
但在晚上直播时,粉丝再次问我这个问题时,我红了眼眶,许久没说话。
直到粉丝们急到不行,我才哽咽道:「今天,我见到她了,可是,她不会回来了。」
我再一次见识到了粉丝们的力量,不过这次的力量属于我。
当天晚上,「男宝钏」的词条就上了热搜。
点开词条,里面有我直播时几欲落泪的截屏,也有粉丝剪辑的我的小作文。
里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,我是如何用血和命,给一个差点辍学的女孩,铺就了一条光明之路。
看过的网友都在问:「小雪为什么不回来?」
呵呵,当然是因为她不敢回来。
17
第二天去剧组的路上,我看到热搜上和「男宝钏」并排而立的「人渣为什么不去死」时,不由笑出了声。
多么熟悉的词条!
前世就是因为这句话的引导,让那个极端粉丝失了理智,刻意制造了那一起要命的车祸。
可这次,谁输谁赢,还不一定。
到了剧组,大家纷纷过来调侃。
说没看出来,池骋这么高大的小伙子,竟然是个王宝钏。
在大家的起哄声里,我不好意思的讨饶,解释自己只是想守护那份美好。
没一个人把我和热搜上的「人渣」联系到一起,都在安慰我「好人必有好报」。
程导也拍了拍我的肩:「少想儿女情长,专心把戏拍好。」
这待遇,与前世指指点点的唾骂大相径庭。
正热闹时,宁初雪来了。
眼睛红肿,破碎感十足。
程导顿时皱眉:「眼睛怎么肿成这样?这还怎么拍戏?」
宁初雪含泪道:「我过去的一些遭遇被爆出来了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」
大家这才知道,另一个热搜词条中的受害者是宁初雪。
而宁初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,关于我的那条热搜。
程导沉下脸:「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干净,不要影响拍戏。」
「可影响我的人就在剧组!」
好戏开始了。
宁初雪含泪瞪向我:「我本来不想追究,相安无事把戏拍完。可你为什么不放过我,非要把我的伤口挖出来?」
果然够狠。
不但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,还暗示她操纵的热搜是我的自导自演。
「小雪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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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嗫嚅着叫了一声「小雪」,又立刻慌乱的改口,故作坚强的哑声道:「初雪老师,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我什么都没做,我只想好好拍戏。」
「小雪?难道初雪就是……」
声音再小,该听到人也听到了。
周围的人互使眼色,窃窃私语。
程导烦得要死,把我叫到一边。
「怎么会事儿?」
「对不起程导,我认识初雪老师,但我看她并不打算和我相认,就一直没说。」
我惨然一笑,表明我的态度:「程导,我只是个小人物,没想过高攀任何人,也没做过网上说的那些事。我只想把戏演好。」
程导看我半㫾才道:「我相信你,但我只给你一天时间,把事情处理好。如果处理不好,你们两个都不用来了。」
我不想洪叔担心,没回家,直接带着准备好的东西,找了个酒店,开始写我酝酿已久的小作文。
中午十一点,「我不是王宝钏」的词条上了热搜。
那是我新发的微博。
我在微博里写到:「我不是你们说的王宝钏,更不是她所谓的人渣和QJ犯。我只是想守护一份美好,却没想到,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……」
我在微博里,用宁初雪写的那些借条和手机中的转账记录,将自己洗得清清白白。
我细细标出的时间线果然没有白费。
热评第一说出了大家的疑问……
「如果是池骋QJ了初雪,为什么事发后的第二天,她不去报警反而拿走五万块钱,还写了借条?」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件事,甚至有热心律师从我和宁初雪两个角度分析了这件事的后果。
简而言之,不是我进去,就是宁初雪进去。
当宁初雪的身世和经历被扒出后,网上的言论便直接一边倒。
她的微博下刷满了「宁初雪还钱」的词条。
不得已,宁初雪只好关了微博的评论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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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初雪被警察带走了。
大规模造谣和诬陷,引导网暴,宁初雪被判了三年。
洪叔说不够,至少也要抵过我为她拼命的那五年。
我说算了,各有缘法。
我重来一次,除了讨回公道,还想好好过完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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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后,宁初雪出狱时,我已靠《陌路》中少年拳击手的角色,获得了最佳男配角奖。
眼前星光正盛,我已无需在意脚下尘埃。